2010年6月2日星期三

人猫情缘

#风中寒


“阿露,我们回家!”我忍住泪水把它抱起,放在纸箱里。一路上,含着忐忑的心驾驶,怕它在我不留神中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
“阿露,我们到家了!”五分钟的路程像千斤重压在我身上,总算回到家门前。我抱起它,悄悄在其耳边说。它挣扎抬起头,无神的看了我一眼,竖起长长松松的尾巴,摆动一下,头一偏,竟然就这么在我怀里断气!

眼泪像缺提的河水翻滚下来,心是一片片被撕裂的剧痛。就那么三天时间,活泼调皮的宝贝死了,叫我如何接受这突来的巨变?这圣诞节迟来的礼物叫人太沉重!

事发三天前,看见它把便盆的木屑翻到整地上,还责怪它为什么那样做。当我把它放在腿上,如常的像拍婴儿般拍它那胖胖的屁股,它却不经意的发出疼痛的叫声。检查一番,却没看见任何伤口,可是它却不停哀叫。当我发现它无法排尿后,即刻送到兽医处挂诊,打了针,配了药,希望它如前一次病了,三天就复原了。

可是,它并没排尿。次日的肚子硬梆梆的,刚好碰上周末,兽医只能叫我再等第二天带上诗巫寻求治疗。它已痛得无法发出任何呻吟,当我抚摸它轻叫它时,只能轻轻摆动毛松松的尾巴示意……

总算它撑到天亮,撑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抵达诗巫的兽医处。看着已化为血水的尿液被抽出来,把阻塞的结石推回膀胱,希望藉药物化解,我匆匆把昏睡的它带回家。

它慢慢苏醒过来,微弱的抬头讨水喝后,又微弱的伏在那儿合上眼。当我呼叫它时,它轻轻摆动尾巴示意。我用毛巾把它包裹以取温,它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,偶尔抬头看看我,摇摇尾巴。

五点,它忽然开始呼吸困难,我赶紧带到兽医处,七上八下的心紧紧揉成一团。它大口大口的喘气,痛苦的睁大眼,但是令人心痛的是,每一声对它的呼叫,它都微微摇尾示意……

半小时过去了,它的舌头慢慢呈紫色,心知大限已到,我难过的抱起它,带它回家。而宝贝却选择抵达家门一刻,永远离开……

十一年前,女儿从姑姑处带回一只小猫,白色黑斑点,哀叫了一晚,于是再抱回一只黑漆漆的作伴,开始了今生的人猫情缘。看着两只小不点慢慢长大,黑的吃的圆鼓鼓,取名胖胖,而白色黑斑点的对任何名字不领情。女儿甚至呼叫它干盘面、云吞面,它就是不理睬,最后以它特别的叫声命名“喵喵”。

人常说,动物是很有灵性的,我在抚养猫的岁月中,不能不承认这事实。从未特地训练,胖胖从小就显露其灵性。它依在我膝盖上站立,伸出一只抓,扣住我衣领,经过多次我才发现,它要我俯下脸让它亲抚。更令我惊讶的是,它清清楚楚的喊我“妈”!

那是令人震撼的心灵沟通,也是每天它对我无数次爱的表现,无论早晨醒过来、送我上班,等我回家,看报时躺在我怀中,它都会不时的在我下巴摩擦,轻轻的呼唤,“妈……”

后来,我决定训练喵喵,不亲不唤我,肯定没猫料吃。经过相当日子,喵喵为了填饱肚皮,总算毕业了。从此,无论我多累心烦,只要猫在怀里,天大的事当被盖,我几乎是为了猫而活。

胖胖另一个绝招是,若它不想摆着臃肿的身子过来,当我叫它时,它挺挺下巴,眯眯双眼,送个飞吻过来。那种慢动作的魅力,常令我神魂颠倒,飞奔过去把它抱在怀中,紧紧拥着,而它也乐于分享它那满足的低鸣。

后来,友人送了一只蓝眼暹罗猫,其脾气简直坏透,打架是它的专长。曾有段日子,喵喵被打得不敢回家,躲在草丛好久,还以为它失踪了。好不容易把它找回了,蓝眼挡在门口,发出雄霸的挑战,喵喵转身就逃。

我狠狠的把它打一通,但也只有那一次它没反抗。过后,它开始攻击我,只要是为了喵喵回来,人猫大战撕杀的得常常双方都血流成河。好长的一段时间,我和它都在备战中。后来,也许它总算了解到不能在我家天下为王,但也不完全屈服,总是在找机会突击。

随着岁月的流逝,胖胖的健康开始衰退。首先是它的牙齿,慢慢腐烂,一颗接一颗被拔得几乎光了。后来是感冒与它形影不离,常常看兽医,但我没有把它放弃。我常对着它说,万一哪一天我俩任何一个有三长两短,留下的一个怎么办?我先走,谁会像我那样当宝贝般照顾它?若它先走,十年的人猫情缘,如何割舍?

然而,零八年端午节前夕,胖胖在器官衰竭的情况下抛下了我。当我在它弥尔之间抚摸它,呼唤它,它就是那样无力的抬头看看我,微微摇摇尾巴……

为了狠下心与它割舍,当我提着锄头挖它的坟墓时,我狠狠的,大声的诅骂它没良心,比我先离开,欠我的人情未还,难道等来世?然而,看着它躺在洞穴中已消瘦一大片的躯体,我的眼泪却那么不争气的滚下来。我还在墓上盖了一片三夹板,深怕野狗把它翻出来。

我告诉自己,不可再养猫。因为蓝眼已提前在除夕,和野猫战斗太多,全身受伤发炎而结束它那好斗的生命。现在只剩喵喵这只老猫,不知何年何月又要为它挖坟?那两只先去的猫,还真会选日子,在大节日魂归天国,存心让我无法把它们从我心中抹去!

也许,人猫情不该就此结束,侄儿看我养猫成精,他也想拥有一只。于是,八月中,他捡回两只被遗弃的小猫,高高兴兴带回家,可是也伤伤心心哭了一晚。无论他喂于牛奶、鱼、饭或猫料,它们始终咪咪喵喵哭了一个晚上,不肯吃或睡。次日清晨,姑丈致电求救,我坚持拒绝,但傍晚补习回来,两只小猫已在我家。想起一部电影的导盲犬米露,于是我把两只不速之客命名咪咪和露露。除了刚到那晚,露露不停咪叫,咪咪大大方方抱着我的脚趾头大哽,累了躺在我脚板上呼呼睡去。

两只小家伙很快把家来个天翻地覆,老猫喵喵都怕它们三分。每天回来,客厅是一大堆撕烂的报纸,在责备声中,把我两腿当树,一骨碌爬上来,跳下去,又重复同样的动作,直到我卷起报纸在它们屁股上猛打,才逃之夭夭。晚上更是不论蜜蜂,蛾或壁虎,杀个片甲不留。

两个月后某天,咪咪显得无力,一脚板肿得像番茄,以为它被蜜蜂叮着。带去兽医发现它患了急性感冒,露露也赶紧打了预防针。一星期后,小咪咪就这样走了。露露也病得不轻,还好它熬过来了。

就这样,老猫喵喵剩下了个伴。露露长得很壮,比任何猫身长一个头。每晚注视着天花板的壁虎,等它下到门顶,碰一声,露露飞快从地面跃起,壁虎和它同时落地。含着胜利品,躲在桌子下,玩上一个晚上,直到壁虎一动也不动为止。白天累了就翻着肚皮,睡个天翻地覆,那种睡相任何人看了都要发出心会微笑,忍不住摸摸那白白软软的肚皮。

我训练它亲我,但它每次想尽办法从我的熊抱中逃出。也许是如此,它练就一双像袋鼠般强壮的后腿,抱住我的手使劲的踢,牙齿不停的但也很有技巧的咬我,不让我真正受伤。这也是每晚我在观看电视,露露找不到壁虎时,我成了它特大的壁虎假敌。

我从没想过这段幸福的日子会这么短,毕竟养了露露只有一年四个月。都说了,这些猫还真会选日子,圣诞节还好好的,第二天就发作,前后只有那么三天时间,它就这么忍心抛下我,回去找咪咪。我希望它真的已和咪咪相聚,不然我掉了那一大把眼泪把它埋在咪咪身边是白费了。

老猫喵喵还真懂事,昨晚躺在我臂弯睡了一晚,仿佛在安慰我。外面风雨交加,菠萝蜜树下的露露,包着毛巾,是否感到寒冷?而我,泪水浸湿被枕,今夕人猫情缘如何割舍?


写于2009年12月29日


(刊登于2010年5月23日《星座》文艺副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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