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5月20日星期四

父啊,念你!

2008年连心文学奖首奖

#黎平


平安夜,心情复杂。丁点失落,些许感伤,满满的思念。

今夜,我是真的很想、很想你。

去年的此刻,孱弱的你躺在床上,以干瘪的手握着我,轻叹道,此别是生离,亦是死别。你眼中满眶的不舍,仿佛化为无比锋利的刀,一刀刀地划在我的心窝上。

难受,是无法代你承受病痛的折磨。难过,则因为明了任凭我如何不甘、不舍,父女在世的情缘,已经步步趋向终结的尽头,是无法回避的事实。

果然,一语成签。再见你,已是披上白布的相中人。

深深一鞠躬,泪亦决堤。你的遗照前,我在无声的忏悔,内心纠葛着深深的自责和内疚。

见不了你的最后一面,我不是没有遗憾,只是我更加相信,在你苟延残喘的弥留之际,你并不愿意让我亲睹这一幕。我的眼泪,只会让你愈加眷恋,不想放手。

所以,当我在四百多公里外的天空对着你默喊:“别等了……”,你都听到了,虽然那时你已罩上氧气罩,合起双眼,静静地等待弥陀的接引。

当你的心跳指数归零的那一秒,赶路途中的我,不是毫无感应。毕竟你我是三十余载的父女,缘浅却情深。透过车窗,仰望蓝天,仿佛又见到你带着腼腆笑容的脸庞,耳旁尚有你的盈盈笑语。

是的,你解脱了,肉身不再受苦。

手机记忆卡里,你与罹癌前判若两人的最后身影,让我看了泪眼婆娑。你受苦了,儿女的无法感同身受,让你累上加累,苦上加苦。

原以为已平静,早已坦然接受你的离去,殓尸房内父女再见,却已阴阳相隔的打击,让我不能自制的激动起来。轻握你的手,熟悉的温暖、有力已不复在,触摸你那冰冷与苍白的手掌,我是噙着泪,俯身在你耳际呢喃:“爸,我来看你了!”

伫立在你的大体面前,心中涌起的是“这么近,那么远”的感悟。

想起小时候,小手牵着大手,拉让江畔夕阳余晖下,有一老一小牵手散步的身影。记忆依然鲜活,奈何却有斯人已远去的伤感。

丧礼结束的那一晚,翻阅你生前的相册,我举起相机,一一翻拍,是为纪念,也为掩饰我对你的思念至极。想起你此刻一人孤独地躺在黄泥地里,我在心里反复呐喊:“爸,你回来啊!”

从家乡回到打拼生活的城市,常有你相伴在侧的幻觉。触摸你常坐的那张椅子,经过你常用餐的茶室,啜着你爱喝的咖啡,怎能不叫我触景生情?

父亲一生克勤克俭,对5个子女一视同仁,生前如此,死后亦如此。你把遗下的微薄资产平均分配给5个子女和病榻前细心照顾你的长媳,兄弟姐妹中,无人有异议,因为我们都知道,你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子女和睦、友爱。

一直坚信,父亲赋予我们最丰盛的财产,是满满滋润心灵的爱,这份无价的爱,远比物资更丰盛。

父亲年轻时与至亲合资经商,却受尽委屈和不公平的对待,即便是走到了分家的结局,但父亲由始至终未曾怨叹,甚至不许我们在他面前力数至亲的不是。

至亲临终前,父亲还第一时间拨电向我传达噩耗,语调中尽显哀伤。你的大方,反倒凸显女儿心胸的狭窄,让我有自惭形秽的难堪。

这就是以德报怨吧!更是你以身教取代言教的体现。你不是什么圣人,但“放得下才拿得起”的情操,却叫人动容。

你走后,为你亲拟的讣文,一字一句隐藏着对你离去的不舍。墓碑上,有你和蔼可亲的脸庞,墓碑下方,有我托人为你刻上的文字。

“爱,生生不息;念亲恩,永在心”。父女情长,没人比你的女儿更懂你,以文字为你总结你79载的人生路,是你走后我唯一能做的一件事。

或是思念过度,你常来我梦中做客,父女俩总在梦里天南地北地畅聊一番,无奈梦醒时分,你已从我的梦中飘然而去,孤单地留下眼角还挂着泪的我。

月初,母亲在家里做起你生前爱吃的薄饼。大哥捎来短讯,说吃薄饼是为了思念你。

大姐也说,考了多年,终在去年通过教师晋进考试。一切,是父亲您,在冥冥中庇佑。

幼弟拨来电话,嘱咐我在新年期间回乡一趟,好一家人整整齐齐到你坟前上柱香。袅袅香烟,传达我们对你的思念之情。

是的,你的五个子女以不同的方式在想你,各自努力说服自己接受你已不在我们身边的事实。

你走了,我总在晶莹的泪光中忆起你。心坎里,你举足轻重的位置,无人能撼动。

周年忌的今天,不信来生的我却在心中对你默念,若有来生,真有来生,就让我再做你的女儿,喊你一声“爸爸”!

亲恩情未了。失去了父亲,我逢人就说:“请珍惜眼前人”。

没有你提点的日子,我会努力过好生活,唯有如此才能让你走得轻安自在。尽管思念依旧无尽。


(有关文学奖由风行文化事业社主办,联星企业有限公司赞助)


(刊登于2009年12月27日《星座》文艺副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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